等到了第二日万岁爷下朝后,紫禁城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河患的消息,而十三爷整整一夜未归,妙玉倒还好,瓜尔佳氏却有些坐立难安了。

    到了午后,外头还飘着细雨,房内闷热得厉害,纱帘子一掀,是红袖和绿杯回来了,妙玉和瓜尔佳氏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四个人关好门,在桌前坐下。

    红袖是内务府分过来跟着瓜尔佳氏的,在宫中很有些交好的太监和嬷嬷,而绿杯则生了张好嘴,总能哄得人心甜意洽,燕小进不在,旁人亦信不得,妙玉和瓜尔佳氏身为福晋主子不便抛头露面,只好安排这两个丫头分头出去打探消息。

    “午门外当值的公公们说,昨儿万岁爷就召见了好些大臣,一整夜都没让出宫,”红袖抖了抖发辫上的雨水,“天快亮的时候,阿哥们都来上朝,只是散朝就被留了,到现在也没从乾清宫里出来。”

    瓜尔佳氏捂住心口,“也不知道咱们爷忙一夜,可吃上饭了。”

    妙玉却不大在意这个,少吃一顿嘛,清清肠胃而已,于是扭头问绿杯:“去找乾清宫的小郭公公问了吗?”

    绿杯忙不迭点点头,“小郭谙达和方才红袖说的一样,不过太子爷似乎来晚了,雍亲王带着咱们十三爷,来得就更晚了。”

    瓜尔佳氏转了转大眼睛,“四爷带着咱们十三爷昨儿一夜都在外面?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妙玉想了想,“那我先前猜的没错了,他二人昨夜大概就在户部和国库……你想啊,连日大雨,黄河暴涨,河南山东多处河堤决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天灾,既然发生了,只能尽快找出拨钱运粮赈灾,咱们爷和四爷都是做实事的人,自然要要将实数点清了,心中有数,才能向万岁爷禀明对策。”

    瓜尔佳氏长舒了一口气,红着眼眶拉妙玉的手,“到底是我关心则乱,还好有姐姐在。”

    外头传来很急很脆的脚步声,不是十三爷,倒像是那个一直跟着他的燕小进,妙玉和瓜尔佳氏对望一眼,去书房外边伸脖子看,还真是他,不知从哪寻了两口竹篾的大箱子,在柜里四处翻找胤祥的衣物。

    “燕小进,这是怎么了?”瓜尔佳氏惶然地扶住了门。

    燕小进回过头,“回福晋、侧福晋的话,如今黄河泛滥,国库空虚,然而无粮可调,无款可拨,万岁爷钦点,咱们十三爷随四爷赈济救灾,先在京中各处,半月后再下江南,为方便行事,这些日子怕是都要住在户部了,我回来收拾些日用和衣物,给十三爷送过去。”

    瓜尔佳氏皱着眉头坐在廊下,又开始担心了。妙玉倒还好,一言不发地挽起了衣袖,轻手轻脚地点了点衣物,又叫绿杯取了件羽纱单雨衣来。

    燕小进笑了下,“还是福晋想得周到,这天都快下漏了,我也是心急,都没给十三爷准备雨具。”

    妙玉点了点头,看着燕小进拎竹箱出门,瓜尔佳氏叫红袖去煮消暑汤来喝,才带着绿杯从回自己房里去。

    事情来得急,她虽然也担心十三爷会不会出事,但是作为嫡福晋,当然得首先冷静下来,摆出当家夫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去江南赈灾,没两三个月,怕是不能回宫里来了。妙玉有些焦灼,拧着眉在美人靠上坐下,绿杯体贴地搬了个小凳,坐过来帮她揉太阳穴,屋内外都安静了,绿杯才睁大了眼,从怀里抖出一张纸,“福晋,小月姑娘叫人递话过来了,林姑娘已经问到了黄夫人如今的居处了。”

    妙玉接过来看,纸上写了一处会馆,乃是京城文人雅士暂居之所,事关女学和讲谈社,以及贾府众艳的前程,她本想要一张牙牌,亲自出宫跑一趟。可是眼下出了大事,胤祥也不在宫里,她和内务府没什么联系,没个正经理由,总不好这么无端地跑去说要出宫。

    “要不,我代福晋跑一趟?”绿杯看出妙玉疑虑。

    妙玉摇了摇头,坐到案前,思量许久,方挑了张淡粉洒金的花笺,就着一点残墨写下几行字,绿杯歪着头看,只见信上寥寥数语,只说明了宝珠概况,末了托黄夫人领着众姊妹,想想办法,救人于水火之中。

    “这么写能行么?”绿杯问,“黄夫人会不会信哪?”

    妙玉什么也没说,不过笑了笑,叮嘱绿杯仔细送到大观园里,请贾府的下人跑这一趟。

    只过了两三天,黄夫人的回信就来了,只有八个字:囿于闺阁,如何相助?

    看见这八个字,妙玉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雨忽的停了,夏日晚风吹来栀子香,叫人灵台清明,她没怎么思考,提笔飞快写下:我有一计,不知黄夫人可愿谛听?

    半个月过得很快,云翳渐散,天地洗刷一新,贾府先前的义学终于修葺得当,那些乌糟糟的少爷和学童们都从凸碧山庄搬回原处,大观园里安宁了不少。黛玉站在潇湘馆前抬头看,天蓝得很澄澈,似乎昭示着无边的新生力量。

    与此同时,黄夫人携着几幅手卷走进凸碧山庄,她和妙玉通了半个月的书信,那些关于闺阁裙钗之才能不该被如此埋没的话语叫她心潮澎湃,仿佛遇到了难得的知己。

    可妙玉的信中也说过女学改革的构思,虽然精妙,但着实过于大胆和激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想法,比如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读书习字,入世做官,商场拼搏,战场厮杀,比如女子还能比男子更胜,以柔克刚,以退为进,这可是亘古未有的颠覆,甚至很有些叛逆的意味。

    她进一步敲边鼓,在信里问:贾府众姊妹倒是很有些才干,却要如何将才能转化为金钱,如何将这些叫女子们幡然醒悟的言论走出闺阁,散播于四野呢?

    妙玉的回答很简单,仅有女学还不够,若是能在京中办一间书院,请黄夫人牵头,带着众姊妹们发挥专长,编写书目教材,光是贩书和授课两样,便能赚回很多银钱,且书籍作为载体,也能让这些想法走遍五湖四海。

    黄夫人展信一看,连连点头,这位十三福晋的格局想法果然远比她开阔多了,于是按照两人信中构思,将凸碧山庄一一布置起来,等众姊妹都聚起了,方笑道:“今儿虽是复学的第一天,但这些日子里,我和兆佳福晋书信往来,竟有些新想法。”

    她将手卷分发给众姊妹,黛玉双手接过,很疑惑地打开自己手上的那张,竟是张空白的。

    这是让我自己去写?黛玉不解地抬眸看向黄夫人。黄夫人似乎是读出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笑道:“今日复课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各位姊妹将技艺一一誊写下来,我这里已有了十三福晋编写的几何原本和女科常识。”她扬了扬两本装裱好的书册。

    “黄夫人,我又不是兆佳姐姐,可没有那么些新奇想法,”惜春愕着眼问她,“我可不知该写些什么呀。”

    黄夫人含笑道:“四姑娘很有些画画的本事,不妨就写一写如何挑纸,如何择笔,如何调制颜料,绘画当自何处入手,参考哪些先贤的作品,如何装裱,价值几许,等等等等。”

    惜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夫人这一说我才明白,竟还有这么多可以写的。”

    众姊妹听了这话,便都在心里琢磨起来,不过一会儿,都提笔在手卷上匆匆写起来。

    李纨擅女红,虽不算精通,但胜在见识广博,天下的花样儿,竟没她不知个一星半点的,而探春敏于书道,思来想去,选了些李易安、柳如是、薛涛、谢道韫的诗作,给巧姐儿那样大的小姑娘写了一本习字用的字帖,迎春画了她时常思索练习的棋谱,而黛玉和湘云自不必说,编了本诗作入门的选集。

    书院开办起来,一切都是新奇的,众姐妹编写的书目很快经黄夫人之手送入京城文人雅士之中,如同当初的讲谈社一样,没几日就传遍了四九城的每一个角落。

    黄夫人虽是名义上的书院掌院,但每每遇到难以决断之事,还得传信到宫里问妙玉的意见。可有时事从紧急,来不及等宫里递出信笺来,妙玉便为黄夫人选了个帮手。

    这一日,黄夫人带着探春和黛玉往书坊送手稿,从轿子里出来,探春就跟在黄夫人身后连声打听:“今儿书稿能印上多少本?每一本要定多少钱?盈利几何?”

    黄夫人笑着说:“难怪十三福晋夸三姑娘有经世致用之才,可代我理书院杂事。我先前只道讲谈社请三姑娘任管事,是因为三姑娘工诗善书,原来三姑娘的才能却在这一处啊。”

    探春赧然地笑了,三人往书坊里走,却听见远远大街上传来一阵隆隆马蹄声响。

    书坊老板揣着手走出来,见黄夫人和黛玉、探春都扭头往大街方向看,便笑道:“夫人不知么?今儿是雍亲王和十三皇子前往江南筹钱赈灾的日子。”

    黄夫人眉头蹙起来,喃喃道:“江南,怎么会让他们两去?那江南,可是八阿哥的地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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