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很快,尤其是这种事关皇家的秘辛,兆佳马尔汉踏出乾清门时,只见宫人太监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需多问,用不了多久,满朝上下都会知道刚得了重用的十三爷失了圣宠。

    乾清门外头怪冷的,空气很清冽,兆佳马尔汉吸了一口气,从朝臣的队列中钻出来,往皇子们跟前凑。

    “太子爷,”他带着忧心的肿泡眼看了一眼胤祥,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胤礽身后,“方才万岁爷到底是发怒了啊!”

    胤礽斜觑他一眼,特意留到最后,等其他阿哥们都走远了,空旷的御前广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方无赖地笑了笑,“尚书可是急了?放宽心,反正那十三福晋只是尚书府上的养女,若圣上当真开罪下来,只按照先前说好的行事,包管尚书一家子都不会受到关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兆佳马尔汉拧住了眉头,“她品性纯良,为人端正,我和夫人没道理不疼她,何况,何况她到底是无辜的,为何要被牵扯进来!”

    太子爷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衣角,“送她进阿哥所,总要发挥些用处的……不管怎么说,昨日筳宴上灌她酒的是老八,我只是顺手推舟递了奏本上去,他老十三的威风,又不是我诚心想削的!”

    说罢,他负着手往毓庆宫夹道上走,兆佳尚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着小太监请人前出宫去。

    胤祥其实并未走远,隔着两道月洞门,恰好能看见兆佳尚书和太子爷在广场上说了好一会话。四哥的提点之语回荡在他脑海里,不管妙玉是何身份,她是太子爷和兆佳尚书亲手送进阿哥所的,他们在他背后合谋了昨日之事么?对她,他还能相信多少呢?

    回到端本宫里,心头说不出的发酸,妙玉已经起了,穿一件樱草色的夹袍,怡然自得地站在廊下逗弄一只雪白肥硕的御猫,一抬眼望见他绕过影壁过来,忙抛下手中的草条,蹲了蹲道:“十三爷回来了。”

    她脸上很是坦然,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那些旖旎后,她的小丫头是不是没有悉数告知与她,总之一点儿女儿家的羞赧也没有,更不见丝毫做贼心虚的模样。

    胤祥犹豫了,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她并非四哥所说的那样狡诈。

    “福晋昨夜醉酒,今日还是少吹些冷风,省得着了风寒。”他发现自己克制不住地对她关怀。

    妙玉“嗯”了一声,睁大了眼问:“十三爷,宫人们都说,每岁过了中秋,都要去热河行宫和木兰围场,可是真的么?”

    “这是岁举,自然是真的,”胤祥站得很远,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阿哥们通常都要带一位女眷随行,去年带了侧福晋同去,今年……”

    “我愿意去!”妙玉眸色亮起来,脸色都生动了。

    “好,”胤祥淡淡回答,“那你这几日收拾收拾,路上条件艰苦,讲究的是轻车简行,不要带太多衣服首饰。”

    接下来几日,胤祥都尽可能避免与妙玉多见面,一方面当然是出自于四哥的警告,而另一方面,他也乐于按捺住自己与她同游的期待,仿佛小孩子偷吃蜂蜜,藏在心底的大蜜坛子,只有在馋得受不了的时候才拿出来偷偷尝一口,比随时都能饮到要甜美多了。

    三日后,万岁爷下旨,“习武木兰,毋忘家法。”

    秋狝的消息刚从乾清宫中传出来,紫禁城中的皇子亲王们无不兴奋莫名,大臣们忙碌不停,宫中热闹不少,从端本宫的窗口望出去,筒子河边无不是豹尾班、御枪处、鹰狗处、上虞备用处在召集勤练,车马銮仪也预备好了,自东华门起顺着宫墙停着,排成一直蜿蜒到西华门上的长队。

    将校们领了旨意,率领各营熟悉行营途径,清肃道路,跪接圣驾,公文也也一一下到了八旗和各地的驻防将军手中,选拔武艺超群者,到木兰围场一同参加哨鹿围猎。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总算到了出发这一天。天还没亮,妙玉就被绿杯叫起来梳洗,一主一仆跟着列队,慢慢走到自己的马车边待命。

    但是现在还不能登车,要等吉时呢,天已经慢慢亮了,妙玉伸着脖子张望,站在此处儿的事黑压压一大群宫眷,有万岁爷的后宫嫔妃,也有阿哥和亲王的福晋们,平日里最是叽叽喳喳的一群人,此刻却一点儿说话声响都听不见。

    淡红的阳光从宫墙上头升起来了,照亮了渴睡人的眼,夹道最前头,能看见几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其中有个格外清俊的,大概就是十三爷。

    忽然听得远处“啪”地一声,是劈裂空气一样的脆响,然后是无数的小跑声和击掌声传过来,妙玉还懵着,就看见站在前头的女眷们都上了车,架马车的小太监扭过头对她说:“十三福晋,吉时到了,响鞭为令,您快请吧,莫耽误了行程。”

    原来方才的的响声是甩鞭子发出来的,这得多大的劲儿啊!妙玉琢磨着进了马车,车轮一响,就这么颠儿颠儿地出了紫禁城。

    打起帘子往外看,就像那次她从弘慈广济寺出来见到的皇家仪仗一样,途径的地方都扫了路,地上洒清水,大概是怕百姓冲撞了天颜,马路两边都铺设着黄幔子,隐约能看见地上跪满了百姓。

    她在京中几近一年,从牟尼庵中带发修行的居士,到十三阿哥的嫡福晋,白云苍狗,世事浮沉,努力睁大了眼辨认,勉强也算认得紫禁城的大街,想瞧一眼宁荣二府、大观园的书院和最先落脚的牟尼院,可惜马车走得飞快,除了胡同中的那枝老红梅树外,什么她都没看清,就一闪而过了。

    驾车的小太监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姓李,年纪不大,妙玉让绿杯给他递了茶水糕点,大概是头一回跟这么和蔼的主子,倒显出个话唠贫嘴的本性来,没说两句就和妙玉绿杯混熟了,没大没小起来,压着声跟车内的两个美人姐姐传授心得:“出了紫禁城,全由东北方向走,在古北口出长城,要走五六天才能到热河呢!”

    “那我们这几天都住在车上么?”绿杯很惊讶地问,“还是搭帐篷?”

    “若是万岁爷带着阿哥们出行,倒也会走山林搭帐篷住,毕竟不想打扰老百姓嘛,”小李公公啧了啧嘴,絮絮叨叨地说,“不过这一回可不同,这么多嫔妃福晋呢,住帐篷多少不方便的……第一天要到两间房,那可不是两个房间啊,是那个地方的名字叫两间房,第二天到鞍子岭,第三天到化鱼沟,第四天到喀喇河屯,第五天到热河行宫,如果要去打猎,还得北上,经过兰旗营、波罗河屯和唐三营,过了唐三营,才是木兰围场呢。”[1]

    妙玉“啊”了一声,怪到见不着贾府和牟尼院,这两处都在西南角上,他们这一路是背道而驰。

    马车里其实很宽敞,比她日常出行的软轿舒适不少,绿杯怕她无聊,提前准备了好些戏本子和双陆象棋,绸缎引枕堆成了一个舒适的角落,换上软底的绣鞋,左手一杯茶,右手一块点心,简直堪比飞机头等舱。

    就这么歪着,等到出了京城,路上就没什么人了,林间大道上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声和啁啾鸟鸣。走到下午时队列却忽然停了,一下子将打盹的妙玉惊醒,可是到歇脚的地方了么?

    打了帘子往外看,却只是一处寻常的山谷景致,小河流波光粼粼,碎石子堆了满地。

    “小李公公,出什么事了?”绿杯探出半个身子问。

    “奴才也不知道,”小李公公摇着头,“要不奴才上前头打听打听去?”

    “悄悄过去,别惊动旁人。”妙玉叮嘱一番。

    小李公公一会儿就扒开人群回来了,撑着木板扭身儿爬上车,绿杯看他跑得气喘吁吁地,忙倒了茶给他。

    “倒也没什么,路上遇到一个大喇嘛,”小李公公抿着茶说,“若是寻常大喇嘛倒罢了,这位偏偏是先帝爷请过来的,说来这样高寿,怕也是位得道高僧……可咱们万岁爷不论别的,头一样最厌恶这些佛门里的人,和尚尼姑大喇嘛,在他看来都是歪门邪道!”

    妙玉和绿杯换了个眼色,绿杯低着嗓子问:“万岁爷讨厌佛道?”

    “先帝爷最是好佛啊,险些削发出家为僧,福晋主子竟不知么?”小李公公神神秘秘地说,“从前宫里的禅师喇嘛们,在当今圣上登基后,都被赶出宫啦!”

    顺治那个恋爱脑啊,为了美人董鄂妃,连江山都不要了,要死要活要出家当和尚的,这些妙玉当然知道,但没想到顺治这一闹,闹得儿子康熙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小李公公继续说:“后来啊,宫里头各殿的小佛堂都被撤去了,哦,我听我干爹说,只有一个例外,不过那人早就不在宫里了,只怕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是谁啊,别卖关子了!”绿杯捶他一拳,好奇心正盛。

    小李公公清了清嗓子,“这也没什么要保密的,苏麻喇姑,知道吧?孝庄文太皇太后跟前的大嬷嬷,连万岁爷都要叫一声额涅的,她要礼佛,自然没人敢拦着,慈宁宫里的小佛堂,就是为了苏麻喇姑大嬷嬷保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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