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中,罗伦有五天是在蕾奥娜的捉弄下醒来的。有时她会揉捏罗伦的脸,有时会用羽毛笔在他的脸上画画,有时会将他的长发给编盘成各种搞笑的造型。

    今天也不例外,罗伦醒来的时候,蕾奥娜正娇喘着跪坐在他的身上。

    醒来之后的知觉逐渐清晰,罗伦觉得有些别扭。

    “你一定要在我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这么做么?”坐起身来,罗伦轻轻咬住了妻子的耳朵。他知道蕾奥娜什么地方敏感、什么地方迟钝。

    果然,只是轻轻一咬,罗伦便感觉一种紧俏的压迫感袭来,但他没有收手,右手从妻子的尾椎骨一路向上轻抚,直到后颈。

    在一声忽然高亢的尖叫声中,蕾奥娜挺直了脊梁,满面潮红之下将罗伦的脑袋紧紧拥进了怀中。

    实话实说,罗伦挺害怕妻子失神状态下一个用力把自己脑袋给挤爆。因为他前世看过一个电视剧叫《黑袍纠察队》,剧里有人脑袋被挤爆,记忆犹新。

    十五分钟后,罗伦起身去烧水,并劝告蕾奥娜以后早上起来不要进行这么剧烈的运动,累不说,还得洗澡。

    蕾奥娜冲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看来是不打算悔改。

    洗过了澡,罗伦做了早饭。

    “待会儿,我去处理些药剂,顺便买些水果回来。”吃饭的时候,罗伦对蕾奥娜说道。

    蕾奥娜愣了下,随即问道:“你最近怎么总是处理药剂?”

    “因为我在私下卖药。”罗伦直言不讳,向蕾奥娜道出了真正让自己衣食无忧的副业,“我将学院里一些残损和劣质材料进行加工,做成药剂卖到黑市。这是我一笔很重要的收入。”

    蕾奥娜似乎并不惊讶,她虽然是高洁的骑士但不代表她没有见识过阴暗与丑陋,况且丈夫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被简单定性为“邪恶之事”。

    “你炼制的都是什么药?”跟罗伦学会了用筷子,蕾奥娜一边吃着清汤面上的煎蛋一边问道。

    “疗伤药,也有针对个别病症的药剂,但是不多。毕竟治病的药对材料要求比较高,我虽然做的是私活,但我不能卖劣药。”罗伦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的产品,端起碗喝了口面汤。

    在“簌簌”的喝汤声中,蕾奥娜点了点头:“我能一起去看看吗?”

    直视妻子的双目,罗伦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复:“当然。”

    ———

    外城区今天一如往常的阴暗昏沉。身穿便装的罗伦提着手提箱,与蕾奥娜并肩而行。

    冷清的外城区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动,即便有也都是些玩闹的幼童。这里的居民在长久的相互攻讦陷害中养成了据守的习惯,擅长在黑暗中窥伺明处的一举一动,也因此使光下的大街空无一人。

    夫妻二人便在这样的大街上缓缓而行,黑暗的窥伺目光中有人认出了罗伦,并顺带着猜出了随行的蕾奥娜的身份。

    有多少人在窥伺,有多少人退却、多少人蠢蠢欲动,蕾奥娜一清二楚。她只需要抬抬手指,十数人便会瞬间被她的圣途之力给压成肉酱,方圆百米的房屋将被她尽数掀翻,就连坚实石砖铺成的路面都会被瞬间挤成一片松软土地。

    但是蕾奥娜不打算这么做,如果那些人不打算攻击他们的话。

    她察觉到,这些人里,似乎有人并非是因为认出了她蕾奥娜而感到警惕,而是单纯因为罗伦的到来而陷入沉寂。

    “你经常来这里么?”于是她向丈夫问道。

    罗伦答道:“看心情。如果心情好,配置药剂多,自然来得频繁;如果心情不好,不怎么想要动弹,药剂产量少,来得也就少。”

    “这么说你最近心情不错?”

    “虽然被你逼婚心情不好,但是结婚后心情确实不错。”

    “他们好像很忌惮你。”

    “因为我是生产商吧,谁愿意跟货品的直接来源起冲突呢。”

    两人谈笑间,外城区的阴霾便随即向后退却,仿佛自行避退于温暖烛火。

    依旧是那个阴暗漆黑的小巷,依旧是那个昏沉隐秘的地下室。在门口,罗伦夫妻遇见了葛雷瑞特·罗根。

    葛雷瑞特对于蕾奥娜的同行表示惊讶,但仍然佯装镇定地给予了欢迎。罗伦提议蕾奥娜在门口稍候,因为工坊中潮湿阴森的环境并不适合长待,他也只是进去将手头的药剂处理一下,很快就出来。

    能够随行,蕾奥娜已然心满意足,自然听从丈夫的安排在门口等候。罗伦则在葛雷瑞特的陪同下走进工坊,去验视他们昨天捉到的作乱者。

    那位黑精灵还没有醒来,葛雷瑞特遵从罗伦的安排,向这个肤色几乎融入黑暗的精灵女性施加了六根粗重铁链的束缚,而这个寒酸工坊的主人海姆·欧贝克更是在其周身施加了三层束缚法阵。

    “有什么异样么,欧贝克先生?”罗伦向欧贝克问道。

    海姆·欧贝克摇了摇头:“没有异常,非常安静。”

    这位魔法师先生从小便生活在王城塔洛斯的外城区,他的父亲在十五年前被妻子告发,以异端魔法师身份被送上了断头台。而告发丈夫以求自保的女人最终受良心谴责而自尽。于是九岁成为孤儿的欧贝克一边在酒馆帮工以谋求容身之所,一边背地里学习着父亲遗留下来的魔法知识,直到十六岁成为了黑市中专门贩售魔法产物的“异端魔法师”。

    在狄斯贝克,很少有人瞧得起魔法师,即便是那些靠着魔法在赚钱的人也一副“吃孙喝孙不敬孙”的白眼狼做派。

    只有罗伦,从第一次见他到这一次见他,一直相当尊敬地称呼他一声“欧贝克先生”,这使得欧贝克为他做事时除却买卖关系外常常还带着一层受到认可的感激。

    罗伦的想法就是:不违背人性道德的前提下,凭本事吃饭的人都应该得到尊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政权跌宕起伏、王国改朝换代,但有学识有能力的人不会永远都怀才不遇。

    显然,体弱多病却唯独眼中之光熊熊燃烧的海姆·欧贝克就是罗伦认为的有学识、有能力的人。他只是生不逢时而已。

    “罗伦先生,我倒是有不小的发现。”就在这时,葛雷瑞特仿佛邀功般凑上前说着,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株风干的植物。

    罗伦接过了它,仔细端详着。葛雷瑞特在这时解释道:“昨夜扛她回来的时候,从她身上搜身搜到的。我觉得这应该是极具价值的药材,所以请您鉴赏一下。”

    罗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哈兰德草,是只有在西南方向哈兰德遗迹附近才能找到的独一无二的药材,那里常年有手持利刃的无名骑士游荡,死在他们手中的冒险家和采药人不计其数。

    随后,罗伦想到了一件事——药剂研究院的材料失窃案。

    将哈兰德草放进手提箱里,罗伦望着幽幽蓝光法阵环绕之下的黑精灵,说了一句:“泼醒她。”

    于是一盆冷水由葛雷瑞特泼出,强行唤醒了昏沉的异族女性。

    在呛水的咳嗽声中,这位黑精灵抬起了头。光线昏沉,罗伦接过海姆·欧贝克手中烛台,以过分粗鲁的距离凑近了黑精灵。

    过近的烛火令黑精灵感觉灼痛,于是她偏过了头。

    罗伦保持着他的平静,以精灵语向她说道:“你可以尝试反抗,但你已经被灌下了我自行开发研制的慢性毒药,现在的你应该感觉到小腹部有坠痛感,如果你拒绝沟通,那么再过两个小时你的脏器就会传来剧痛,你会痛到大小便失禁,并伴随下体的剧烈出血。你的死相会很难看。”

    优雅秉性使得精灵看重仪式感,他们大多可以平和接受死亡,但不允许自己的尸体遭到侮辱。这一点,不管是开辟者一派,还是因循者一派、享乐者一派都是一样的看法。

    在罗伦张口说出精灵语的时候,这位黑精灵小姐的神色便已经出现了变化。而当罗伦将他的话全部说完后,她眯起了那双幽绿的眸子,冲罗伦一笑,以相当流利的狄斯贝克语做出应答:“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给我解毒?”

    罗伦摇头:“我不能保证。这要看我的下一步打算,毕竟你已经是阶下囚,你的生死掌握在我手里,除却让你死之外,我所做的一切要求你都不得不接受。”

    烛光照耀下,这个虽然肤色漆黑却面容姣好的黑精灵凝视罗伦:“那你就问吧。”

    “王城高墙区的那位公序骑士,是你杀的。”

    “是我。”

    “药剂研究院的材料失窃,是你偷盗。”

    “是我。”

    “近来王城中的人口失踪案件,也跟你有关。”

    “可以这么说,你不就是用这个作诱饵才抓到我的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

    “呵呵呵呵。”

    最后的问题,黑精灵回以略带妖媚的轻笑,仰起头来向罗伦反问:“不是为了钱,难道是找死寻开心么?”

    “你的雇主是谁。”

    罗伦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下去——敢杀害王国的骑士、敢行窃王国的学院,这个黑精灵的背后要么是敌对国家,要么便可能是荣光之都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若真是后者,罗伦觉得便没有了将她扭送审判庭的余地,他只能杀了这个精灵以绝后患,觉不能让她将自己供出来。

    可是,她的回答却令罗伦感到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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