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不该出现于这个时代的集束强光照入无边黑暗,参差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在漆黑的房间中。

    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罗伦明白了为何会有掺杂了屎尿味、血腥味、腐臭味的恶臭气体从这个房间飘散出来,也明白了那位教团祭司所谓的“鲜红之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房间比罗伦想象中要宽敞的多,但也比罗伦想象中要离谱的多——光之所及,满目尸骸。人的头颅、手臂、大腿、内脏,被肢解后如同肉摊的货品一样悬挂在根根铁钩之上,有些已经腐败、有些似乎风干,还有的尚且新鲜到滴落血水。

    而这些血水,经过地面上凹凸有致、凿刻规整的沟渠导引,全部都汇聚在了位于房间中央五米见方的一个圆形血池之中。

    将手中药剂如同挑灯笼一样举高了些,罗伦便看见四面墙壁更高处悬挂的尸体——那些人通通都没有了四肢、没有了头颅,也被掏空内脏,千篇一律地被开膛破肚后悬挂在这个阴暗房间的四壁,只剩下肮脏腐臭的空腔,如同猎人将兽皮铺设在沙发后的墙上。

    而当罗伦再扭转视线时,方才发现无数头颅的无数眼眸都豁然大睁,无不以茫然失焦的目光注视着他。

    在这个房间,人和牲畜没有了区别。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看见人体被这样血腥残忍地对待后,罗伦还是忍不住感到反胃。他庆幸自己在刚刚闻见血腥气味的时候就连忙戴上了自制的防毒面罩,如果视觉嗅觉冲击双重叠加,他真的要吐了。

    “你竟然能忍住呕吐,我真是佩服你。”看着尽力保持冷静的罗伦,希尔芙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秒钟。

    在无数头颅的注视之下,罗伦将他略显颤抖的手放进手提箱,取出了一瓶无色药剂。屏住呼吸,他咬开瓶塞,相当豪爽地奋力仰脖,一饮而尽。

    希尔芙一惊,以为罗伦被这个场面吓得神经错乱,要自行了断:“你做什么?”

    “没事,这不是毒药。”咽下药剂,罗伦还砸吧了砸吧嘴,似乎略有回甘,“看起来,如果入教仪式失败了,下场不外乎变成这个样子。”

    说完这句话,他本就微不可见的战栗便消失了。

    希尔芙环视那些开膛破肚的可怜皮囊,目光阴沉:“如果知道他们的下场这么凄惨,我绝不会将他们拐带过来……我们虽然被同族成为‘堕落的一派’,但我们依旧追求光明地死,这样凄惨的死法,实在不忍卒视。”

    “你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勾当么?”

    “不知道,做我这种生意的,最怕问东问西,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懂么小男孩?”希尔芙说着低头注视遍布沟渠的地面,伸手拍了拍罗伦肩膀,“把你的灯往地面照一照。”

    罗伦闻言,又从手提箱里掏出了一个照明药剂,双管齐下将这个屠宰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他尽量不去看那些可悲的死者,只将目光集中在地面、凹槽和血池上。

    于是他发现,地面的凹槽刻画似乎暗藏玄机,那些导引血流的排血渠并非直来直去地通往血池,而是以不规则的回还相互盘结交错,有时汇聚、有时分叉,又在分流与合流中保持着和谐的统一性。

    二人脚下的地面,俨然是鲜红血腥却极富美感的艺术品。

    罗伦有很不错的推理能力,当他将地面上盘桓交错的沟渠纹路在脑中拆分后,便发觉这似乎与门外那些写就咒术法阵的富奇诺文字有相似之处:“这也是富奇诺语?”

    希尔芙点了点头:“是更早期的富奇诺象形文字,抱歉,我看不懂。”

    “即便看不懂答案也呼之欲出了。”眉头微蹙,罗伦迈步走到血池边缘凝望无底的猩红,“想必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鲜红之池’。而‘不息鼓动’教团的完整入教仪式,就是先由外面的咒文引起精神与肉体的变质,然后让信徒去承受某种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诡异力量。如若成功则罢了,不成功,下场就跟这些人一样。”

    说着,罗伦指向了挂满四面墙壁的狰狞尸骸:“这些仪式的失败品恐怕也不再是正常人,于是被杀害、被肢解、被榨干最后一滴血。虽然不知道这个环绕血池的咒印到底阐述着什么,但我肯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伦腾不开手,便将手提箱递给希尔芙,从中又取出了一瓶药剂,拔开瓶塞对准了血腥四溢的鲜红之池。

    “你要做什么?”

    “给他们加点料。”此时罗伦已经在心里给这个“不息鼓动”教团下了定义——这个全员身穿暗红色长袍的教团,就是纯纯的邪教组织。如果继续放任他们这么行动下去,恐怕王城里失踪的人口将会从高墙区开始逐渐增多,最后连中城区和内城区都无法幸免。

    邪教常常比普通宗教更具煽动性,且它的白手起家性质又容易得到同样贫穷的高墙区、外城区居民的好感,更何况这个教团的存在本身就有贵族扶持,一旦“不息鼓动”完成了在这两个区域的渗透,国教想要将其连根拔除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儿,罗伦已经将一整瓶剧毒药剂都倒了进去。

    “你应该有什么发现吧?”见罗伦依旧面如止水、不动声色,希尔芙便开始主动追问起来,“在门外的时候你就对着那个大心脏看了好久,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教团崇拜的神明是谁了!”

    罗伦没再说话,在两盏照明药剂的强光下最后看了眼这猩红的房间,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走吧,等将这里的一切都探索完,我会告诉你答案。”

    而他的心里则暗暗地低估了一句。

    “确实,没有心脏。”

    ———

    黑暗之中,一阵强光照亮了佩蕾尔·斯芬达纳的灵魂世界。这位国教“圣白光环”的修女身为第一圣途的二阶“僧侣”,在被哈桑·萨巴赫的迷晕后不到十分钟便醒了过来。

    “该死……”脑袋眩晕不休,佩蕾尔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发现身旁两位祭司同僚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非灯之圣途的辉光为她消除了绝大多数的药效,以她的女子身,恐怕要比那两人更晚醒来。

    回头张望,祭坛之上的巨大心脏仍旧完好,佩蕾尔松了口气,也不去管她的两位同僚,向前几步跪倒在不知所谓的雕塑之前,潜心祈祷:“伟大的尊神啊,鲜红的鼓动之神、宽容的生命之神、严厉的悸动之神、随心所欲的恐惧之神,请原谅您虔诚信徒的疏漏,让无耻卑鄙的蛀虫趁虚而入。”

    说罢,她扭头看向了右手边洞开的拱形大门,喃喃自语:“请您赐予我无惧的灵魂,请您赐予我不息的跳动,于此,我向您奉献永恒的追随,向一切搅扰您的、亵渎您的蚊蝇施以最为严厉的惩戒!”

    与此同时,已经被她视为可憎之敌的年轻人“哈桑·萨巴赫”,正在希尔芙的陪同下走出房间。

    双方相遇、六目相对。

    希尔芙先吃了一惊,并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你的药不灵!”

    罗伦更加冷静,第一时间将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剂攥在了手中:“不是药不灵,是她有问题——”

    能够短时间消除外界带来的不利影响,是国教的人。但神圣奇迹是靠祈祷发动的主动技能,所以她拥有被动消除灾祸的能力。

    答案不言自明。

    “她是圣途者,灯之圣途的圣途者。”

    在罗伦做出结论的同时,黑精灵抽刀而出,毫不犹豫地斩向了佩蕾尔的脖颈。

    女祭司发出一声凄裂的狂笑,笑声在大厅之中回荡,罗伦的目光骤然落在了祭坛之后的象头心脏雕塑上。

    他感觉到那个雕像发出一声泵动,回应了女祭司的笑声。

    “希尔芙,你背叛了‘渴求者’大人,背叛了神明!和你的男宠一起死吧!”厉声呵斥之下,佩蕾尔从腰间举起了国教神职人员专有的“圣白护符”朝向希尔芙。

    然而她的第一道神圣奇迹都没能来得及发动,遍布锯齿的利刃已经如风一般划过,撕裂她的肌肤、切开她的肌肉、扯断她的喉管,使鲜血从狭长的伤口中喷洒了出来。

    错身而过,希尔芙以精灵的优雅姿态施加二次追击,回身的猛烈高踢落在佩蕾尔的太阳穴,巨大力道将割喉伤口更加凶狠地撕裂开来,并使这名女祭司的脑袋重重砸进地面,在工艺考究的石砖上绽开一片狰狞的血红。

    以强横臂力将刀刃鲜血和碎肉甩飞后,希尔芙收刀入鞘,望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尸体冷笑一声:“可惜,我不信你们的神。”

    战斗在一瞬间结束,罗伦望着血流如注的女祭司尸体,不由得怀疑她会不会在死前的最后瞬间羡慕另外两个没能醒来的同伴。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提着箱子慢慢走到尸体面前,仿佛自问、又像征求希尔芙的意见:“灯之圣途、圣白护符……她是国教的修女。”

    希尔芙点头。

    “如果国教的修女都在暗地里信奉邪教,说明什么?”

    “说明不息鼓动能够满足她的某些私欲。”

    罗伦点了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

    不过罗伦还有另外一句,说不说都行——

    说明国教也许已经开始发烂发臭了。

    【作者题外话】:辛丑年最后一天,祝愿读者老爷们新的一年都有美好新生活。发东南西北顺风财,长生不老,永远不死,都和心爱的人搞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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