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罗伦果然没睡好。

    下午睡太多的人晚上要是还能睡得好,那只能说明他要么极度缺乏睡眠,要么就是个小猪托生的。

    一如往常,他炼制了一些有用的和没用的药剂。不要以为什么药剂都是值得被炼制出来的,有些药剂的出现完全就是为了给药剂研究院的学生们抬高考试难度。比如“浓度掌握在‘十分之三’到‘十分之七’之间的‘能够在三小时后药性彻底挥发’的粘性药剂”,这种考题完全就是在折磨人。

    罗伦炼制了一些简单的恢复药剂准备卖掉。他另外还做了一些对身体无害的致幻药剂,卖给外城区地下世界那些集黄赌毒于一身的烂人们。这种饮用型的致幻药剂比直接吸入致幻粉末要健康得多,有些精神压力比较大的、摆烂的赏金人也喜欢这种产品,所以致幻剂是非常有市场的。

    等到他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收纳了药剂、整理了桌面,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记记账。

    “强力恢复药剂,十瓶。”

    “温和恢复药剂,三十瓶。”

    “致幻药剂,五瓶。”

    “副产品:烟雾弹十三个,温补小药丸一瓶。”

    “嗯,收获颇丰,让葛雷瑞特转卖应该能挣两枚金币差不多。”

    对自己一夜的工作表示了肯定,罗伦用厚布罩住强光药剂的瓶身,点起一盏不算明亮的小油灯放在床头。

    还是睡不着,反而因为工作导致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敏锐。

    周遭一片静谧,罗伦轻合双目,幻想置身荒海。

    全身放松,深沉呼吸。

    虽然不能全然入睡,但是可做短暂小憩。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为数不多还能用的上的知识。

    但是,当他刚刚产生一点安眠感,那种窥视的目光便又一次不知从哪个方向投射而来,令他感到一阵悸动。

    罗伦想要起身,却惊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束缚,好像被困在了棺盖之下的木乃伊,动弹不得。

    鬼压床?!

    明明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这令他在惊讶的同时感到愤怒。

    他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又有着相当微妙的水流声,以及潜藏在这两种声音之下的呢喃低语。

    是非常熟悉的声音,在黑湖翻涌的梦境之中,这声音也曾短暂出现,诵唱着神秘而深沉的赞颂。

    “赞美深渊的子嗣,赞美终焉的圣王。”

    这两句话,罗伦记忆犹新。

    “去你奶奶的圣王!”身体终究是自己的,如果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都掌握不了,那便什么都掌握不了。这么想着,罗伦发出一声恨恨的咒骂,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向着面前的虚空本能地挥出了一拳。

    令人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奋力起身的时候,那阵束缚自己的力量确实骤然消散,无影无踪。但是当罗伦打出那充满恨意的一拳后,他的拳头竟然带起了一阵汹涌的拳风,如同打出一发无形却凌厉的炮击,“砰”地将自己面前的衣架给打了个粉碎。

    在衣架碎裂的嘈杂声音中,罗伦愣住了。

    “这……!”

    木质衣架的碎片散落满地,罗伦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方才打出的那一拳相当不一般。

    下床穿上鞋子,罗伦将自己的外套从地上捡起来,拍去了木屑,然后蹲下身检查自己的“杰作”。

    确实是遭到重物打击而造成的破损,确实是被自己凌空一拳给打坏的。

    “可我也没学过波动拳啊……”困惑之下,罗伦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拳头,只是因为幼年时在森林里居住经常做体力活,所有右手手背上有一道伤疤,其余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年轻男人的手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他的眼中,倒映出了相当离奇的东西。

    一柄剑,确切的说是非常抽象的一柄剑的符号,旁边还有着悬浮的数字“5”。

    “什么意思……”罗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另一只手拍打右手手背,企图将幻象驱散。

    但是没有用,自己的手将幻影拍碎,但碎裂的光影又很快地在他手背聚集,重新展现出那个标注数字“5”的小剑符号。

    于是他又揉了揉眼睛。

    再低头看时,符号便不见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熬夜给熬出幻觉来了?”嘟哝了一句,罗伦疑神疑鬼地下楼去,寻找扫把和簸箕清理衣架的碎片。

    但是衣架被自己一拳打坏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于是下意识的,罗伦便找到了应该去怪罪的东西。

    “肯定又跟那本人皮书脱不开干系……”

    ———

    赫拉斯王城伊鲁的席尔圣宫里,王子佩特鲁斯·多兰古雷格正躺在床上,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但是他睡不着。

    他的床边餐车上摆着苹果酒和吃完了点心的空盘,那是他的宵夜,现在他的仆从正在门外侍立。想来因为昨天——毕竟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的凌晨——下午发生的事情,此后佩特鲁斯的侍从一定胆战心惊,睡意全无。

    实在睡不着,王子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拿起床头的灯盏来到书桌前。

    等天亮后,他的房间四面墙壁将有三面被装上名贵木材制造的大书柜,装满任何他想要的书籍;屋里将有一套华美的茶几与沙发,配以低调而富有美感的茶具;他的房间将拥有十名女仆进行打扫;他的衣物与餐食将由他自己决定。

    这都是他在处置了不忠的女仆,戳死了不敬的侍从后向他的父亲的凡克拉德提出的要求,而国王也非常果断地给予了同意答复。

    毕竟他的两位哥哥本就拥有比这更高规格的待遇,他只是想要恢复自己从前的待遇,这是根本没有拒绝理由的要求。

    半个多月没有坐过的书桌已经被仆从打扫干净,佩特鲁斯将食指按在桌面上缓缓拖过,没有半分尘土。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随手翻开了一本《迈德尼斯山麓略谈》,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读书,而是在这种能够全然集中的状态下的自我审视。

    佩特鲁斯曾是个十分软弱的人,因为大预言家对他命运的前瞻,他被冠以“将为王国带来灾祸的不该出生的家伙”这样的称呼。刚刚断奶,他的母亲瑟菲亚王后就不再照料他。他的住处在王公最荒僻无人的一角,他的仆从为侍奉他而感到羞耻。

    而佩特鲁斯,终于在他懂事起便接受了这样的命运,除却读书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能够排解的方式。宫廷的宴会没有他的位置,盛大的庆典不向他发出邀请,而天灾、战争与叛乱却常常被归罪在他的诞生之上。

    如两位兄长所言,若非他是凡克拉德陛下的孩子,他早就已经死在世上。

    所以佩特鲁斯从小便是自卑而软弱的人,知道死前都是。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本性上发生了奇怪的转变——在无尽黑暗之中惊醒后,在感恩了那位无名之神对自己的垂怜后,他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感就是愤怒与憎恨。

    在三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后,他便走出房间,将那个正在阳光下小睡的女仆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鞭笞她是,佩特鲁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的脸上。若是之前,他会感到惊慌,会想要呕吐。但是他没有,不仅没有,当血滴的温热被他感受到时,他甚至感到十分兴奋快乐。

    这种快乐在他顶撞了自己的父亲、威胁了自己的兄长后被放大,并在他一矛刺死那个眼神躲闪、颤颤发抖的不忠之仆后达到顶峰。

    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荤腥的老虎忽然从他人伤处舔舐到鲜血,佩特鲁斯觉得自己那因为遭到长久压抑而爆发出的性格应该才是自己的本性。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阴森的低吟。

    “重来一次的感觉很不错吧?”

    “宣泄暴力的感觉,也很不错吧?”

    烛火摇曳,佩特鲁斯浑身一悚,汗毛根根倒竖。

    “是谁!”怒斥一声,王子手持烛台起身回望。

    在光与暗的交接之处,一个灰暗的人影站在那里。

    虽然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是那应面而来的绝望中又带欢欣的气氛,跟佩特鲁斯临死之时见到的那神秘之影简直如出一辙。

    险些松手丢掉烛台,佩特鲁斯推开椅子走上前去。虽然烛台的光照亮了那身影所站立的地方,但它却已经只是一副阴影,没有面貌。

    “您是……”惊讶之下,佩特鲁斯不知该如何尊称其名。

    黑影站在那里,抬手,伸出食指摆了摆:“我谁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即将破碎消散的魂灵。但是因为你,尊贵的赫拉斯王子佩特鲁斯·多兰古雷格,是你的高贵的血统和绝望的呼喊让我降临,是我拯救了你,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你拯救了我。”

    佩特鲁斯睁大双眼,火光映照之下,他的脸庞显得更加恐怖。

    “那么,我总该有一个对您的称呼。”

    黑影消散于光中,留下轻盈而淡然的回应。

    “你可称我埃尔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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