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稚。”秦景笑道,他眼底木然一片,“这个位置,朕真的很孤独啊。”

    他的话音刚落,林枝稚身后未央宫的大门打开,她以为是晏清,并未回头。

    秦景眯着眼睛看向来人,似乎有片刻的清明,“你”

    “臣晏川,参见陛下。”

    林枝稚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林枝稚没想到晏川会无旨回京,她腿上发软,微微后退两步。

    他动作比晏清要快,伸手扶住了林枝稚。

    林枝稚垂眸,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看向晏清。

    晏清叹了口气对晏川说:“接下来的事,你和瑞王负责吧,我不便出面了。”

    “枝枝呢”

    “她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回府喝药,我们一起等你回来。”

    晏川深深的看着眼林枝稚,可林枝稚却错开实现不看他,无奈之下,只能先处理眼前的事。

    晏清扶着林枝稚慢慢走出未央宫,林枝稚回头,轻声说:“看见那未央宫的门匾了吗”

    “可是觉得不舍?”晏清顺势看了眼未央宫的牌匾轻声问。

    “本就不该属于我,我有何不舍?只是想给你说,在我的梦里,我死在了那块牌匾之下。”

    晏清伸手把她的脑袋掰正说:“那就让大川一把火烧了它。”

    林枝稚走远后回头,看到满朝文武都突然间涌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容纳这么多人。

    “林将军衷心为国,你怎可设计害死他!”

    “还有几千将士!尸横遍野啊!”

    “那都是你的臣子啊,你有何资格坐稳皇位?”

    林枝稚渐渐地再也听不到那些责骂声。

    秦景不肯写罪己诏,不过不打紧,满朝文武那日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谋害忠臣,身为一国君王,与邻国串通针对自己的臣民。

    赵婉儿被丞相亲自从别院接回了宫中主持大局。

    周太医顺势道出景帝伤了根本之事,原本还想用肚子里的孩子保命的歌媚,被赐白绫。

    可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林枝稚也不关心。

    赵婉儿代笔写下罪己诏,君臣奋勇,他的皇位到底还是丢了。

    依据当朝律法,皇帝是不能进天牢的,所以他被囚禁在了皇家别院里。

    秦仰身为秦景唯一的皇子,在前被立为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还不到两岁的早早成了上京的皇帝。

    赵婉儿被封为太后。

    秦司为摄政王。

    秦司并不如便面上那般简单,他凌厉手段竟然真的能维持住朝堂上的平衡。

    一场犹如闹剧般的改朝换代,不过两月便结束了。

    九月底,林枝稚去别院看望了秦景。

    今日的秦景并未喝酒,他下巴处生了清幽的胡茬,狼狈的像是当年祭坛底下那个被人遗忘掉的太子。

    可惜,他眼里没了当初的纯澈。

    “你满意了?”秦景闭着眼,面向太阳,感受着太阳的温度,轻声问。

    林枝稚站在他不远处,她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这个任务进行的时间太长了,该结束了。

    “秦景,若是当年我没有把你从祭坛底部救出来,爹爹的大仇得报,我可能会比现在要轻松的多。”

    秦景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林枝稚,林枝稚消瘦的脸颊突然和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你说什么?什么救我?”

    “看来你已经忘了,忘了便忘了吧,对你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可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的痛恨,我痛恨我自己,救了一个白眼狼。”

    祭坛中下人是不能入内的,当日林枝稚贪玩,换了男装去观礼。

    祭祀结束,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祭坛里还有一个小皇子。

    她好心,把人从祭坛里救了出来。

    可她没有想到,救上来的人,杀了自己的父亲。

    原主可能也想不到,她这辈子救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有一个她曾经帮助过的人,需要她亲手送他上路。

    林枝稚带来了鸩酒,他入肠时万分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狼狈而亡。

    秦景最后盯着林枝稚的背影,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他嘴唇微动:“怎么会是…微不足道呢…枝枝…”

    林枝稚并未听到,她踏出别院时,瞥见头顶明媚烈日。

    景帝的死归咎在了林枝稚身上,虽然他的死是必须的,但总得有个替罪羔羊。

    十月初下了一场秋雨,林枝稚受了寒,病倒在床,虚弱的一度起不了身。

    晏清直接辞了官,在晏府守着她。

    晏太傅被众多朝臣联名请归,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晏大哥,我好像…撑不住了。”林枝稚越来越虚弱,肌肤下的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晏清把她的被角掖了掖柔声责备道:“胡说什么呢,这几日宫里太忙了,太后娘娘下懿旨保住了你,安心养病。”

    “何苦呢,朝局不稳,和我撇清关系才是应该的。”

    林枝稚散着头发躺在床上,晏清抚顺她的墨发,轻声哄到:“怎么可能会撇清关系呢。”

    林枝稚眨了眨眼,突然说:“晏大哥,多谢你啊。”

    “傻姑娘,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

    林枝稚摇头,轻声问:“我想见一见晏川。”

    晏清抚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停顿,然后面不改色的说:“大川还在宫里,你现在好好睡一觉,等睡醒就能见到他了。”

    林枝稚呼吸重了些,说话声音越发的小了:“那你记得叫醒我。”

    晏清看她闭上双目,呼吸渐渐冗长,收回自己的手,按了按自己心跳乱了的胸膛。

    他的枝枝好像…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晏川晚上回府,竟然见到了在前院的大哥。

    “大哥怎么在这?”

    “枝枝想要见你,你去看看她吧。”

    “她…”晏川还有心要回避。

    晏清目色沉痛,低声说:“大川,她快不行了。”

    晏川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什么叫快不行了?不是倭丽那边把药都送过来了吗?什么叫…不行了?

    “去吧。”

    随着晏清的呢喃,晏川拔腿就跑,带起一阵风,晏清白色的衣角被风吹起。

    今夜无月,墨黑的空中只有星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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