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向来出手阔绰,难得十三福晋来吃席,宝玉一股脑儿,把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了,海南的东山羊,鹤峰的葛仙米,舟山的黄唇鱼,桂林的瑞露酒,看得妙玉心头直发颤,这排场比皇家御宴还大,食材比御膳房里的还珍稀,万岁爷不抄你家,还能抄谁家呢!

    大伙儿酒足饭饱,妙玉看着时辰不早了,便带着绿杯出了大观园。软轿里四处铺了绸缎的褥子,靠着引枕,大油大荤吃多了,松泛地有些发困,香炉升起袅袅烟雾,让狭小的轿笼更加闷热,她索性把软帘打起来,吹一吹凉风,人也清醒些。

    入夜时分,京城大街上的人影渐渐稀少,月光皎洁地钻进胡同的四肢百骸,是一片澄澈的光影,宛如高山之巅的碧蓝湖水。

    有几个小乞儿蹲在路边,手中的拐杖一声一声地敲着破碗,打破了宁静。妙玉让停了轿子,好心地摸出一粒银锭子,让绿杯丢进小乞儿的碗中。

    小乞儿扔下拐杖,抓起银子就往嘴里塞,绿杯吓得不轻,生怕小乞儿吞了银锭送掉性命,正要上去夺,却见小乞儿忽得跪倒连连磕头,“是真的银子!谢谢好心的菩萨!”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妙玉皱着眉头,“怎么进京里来了?白天巡逻队管得严,怕是不好行乞吧?”

    小乞儿眼圈红了,“我和几个兄弟一路打河南来的,今儿才进京,先凑合一夜,兄弟几个都有手脚,没道理行乞为生,明儿就去找个活计。”

    “这样很好,”妙玉展眉点了点头,又问道,“雍亲王和十三阿哥不是从江南筹到钱款去河南赈灾了么?怎么还是逃出来了?”

    小乞儿摇了摇头,“河患只是一个由头,俺们河南那旮沓,本就人多,全靠种地,如今田地家宅皆被淹了,眼看着这几年是没有守收成了,江南过来的钱粮,那哪儿够使呢!”

    妙玉无言地叹了口气,小乞儿又谢了两声,往胡同深处寻过夜的地方去了,软轿一颠一颠地往紫禁城方向走,她忽然觉得前方路上阴云缭绕,远处的筒子河上波光点点,仿佛蕴藏着什么不明的危机一样。

    “绿杯,”她温声地张了张口,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明日我还要出宫,我们得去一趟……尚书府。”

    兆佳景仁大喇喇地坐在房里看书,兆佳小月蹬着花盆底哒啦哒啦地走进来,一把抽走他手中的书,翻了翻,嗤笑道:“《饮水词》?哥子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书了,可是因为那林姑娘?”

    兆佳景仁皱起眉头,故作恼怒地掩饰尴尬,“我爱读什么便读什么,与你何干,再说你没事穿什么花盆底啊,吵死人了。”

    兆佳小月斜觑他,“你的福晋妹子来啦,在花厅坐着等你呢,正襟危坐的,非要我把你也叫过去,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说。”

    妙玉和林姑娘向来关系好,难不成贾府有什么事么?兆佳景仁一撩袍角,忙不迭地去了花厅。

    妙玉抓了一把瓜子,漫不经心地磕着,足尖上的绒绣球一晃一晃的,见到兆佳兄妹才收敛起神色,清了清嗓子道:“景仁哥哥和小月姐姐可知道如今河患一事?”

    “四爷和十三爷不是去赈灾了么?”兆佳景仁问,眸光一转,“可是十三爷出事了?”

    “不是不是,十三爷可不是一般人,哪儿能出事啊,”妙玉摆摆手,“我昨儿见路边好些小乞丐,一打听,原来是从河南逃难来的,河患虽然止住了,但是田地被淹,民生凋敝,江南调来的钱粮补不上那个大窟窿……我琢磨了一夜,若是咱们京城女眷能从求神告佛理抽出身来,出上一份力,办个义卖,为赈灾募捐银款,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兆佳小月跳起来,“我可以捐!”她掐着腰想了一会,“我的羊皮小鞭子,黄铜马镫都可以贡献出来……对了,马球棍会有人感兴趣么?”

    妙玉笑了,摇了摇头,“好小月姐姐,尚书府的好东西可不好轻易流到民间去,等到了义卖那天,只需要你和景仁哥子帮忙就行了。”

    兆佳景仁来了兴致,“我能帮什么?拿五百两,可够么?”

    “不用出钱,出些力气就行了,”妙玉说,“大观园的书院平常印些书籍倒也罢了,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义卖,姑娘们无论如何也不好抛头露面的。”

    兆佳景仁点了点头,“福晋妹妹想以尚书府之名?”

    妙玉“嗯”了一声,“就怕阿玛……”

    想到义卖上又能见到黛玉,兆佳景仁心头泛起一点欢喜,忙说:“好办,我这就去和阿玛商量,这是行善事,阿玛不会阻拦的。”

    兆佳尚书忙于政事,果然不以为然,只当他们是小孩子过家家,叮嘱他们莫要惊扰了京城百姓生活就好。

    兆佳景仁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散漫,实则也是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妙玉把这宗事的大头托给他,这边他在城中四处散播赈灾义卖的消息,兆佳小月更是联系了好些舞狮子的、唱戏的、说书的来助兴,那边妙玉回到宫里,让绿杯给黄夫人写了封信,请她帮忙去联系女学里的姑娘们。

    义卖的地点是兆佳景仁选的,在京中最热闹的那条大街上,他从前做烫样的时候来此茶楼考察过,虽处于繁华市井,铺陈却很是清雅安宁,就算十三福晋、妹子小月和贾府姐妹们到现场,也不会叫外人看了去。

    茶楼内外很是热闹,妙玉和众姊妹都进了内堂,她今儿也带了一样物件,是昨晚瓜尔佳侧福晋托她送出来义卖的,说是多少也要为十三爷尽一份力。

    来竞标的老百姓们将茶楼四处都站满了,越过攒动的人头,能看见兆佳景仁和宝玉主动站在二楼的戏台子上,将一件件物品那绸缎蒙了送出来。

    黛玉拿帕子捂着嘴,低声向妙玉耳语,“那位兆佳公子和宝玉站在一块,竟比宝玉还英挺些。”

    妙玉揶揄地把她一瞧,一句话没说,黛玉的脸却红了,口中只说:“兆佳姐姐,你再闹,我就恼了!”

    堂上铜锣一敲,只听兆佳景仁先将义卖的规矩说明在前头,这主意是妙玉出的,出价最高的获得购买权,为了防止赊账,必须当场现金交易。

    宝玉平时油嘴滑舌的,没成想在此时悉数发挥出来,那些物件儿看起来稀松平常,却被他吹捧的都要上天了,引得堂下众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第一个物件请出来,只是一只简单的羊毫笔,材质不算金贵,亦没有名匠工艺加持,宝玉笑嘻嘻介绍道:“各位可不知道,这支羊毫笔,可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曾用过的,当年林大人就是带着这支笔进京赶考,用这支笔在考场上写下令万岁爷和翰林院无比称赞的策论,最终夺得了探花郎的名号!”

    这句话可戳中了无数学子的心窝,谁不想求个彩头呢!于是一阵哄抢之后,这林黛玉从笔筒里扒拉出来的旧毛笔最终以四百两的高价成交。

    黛玉很是吃了一惊,坐在后堂的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头一样就卖了这么高的价位。

    那边第二件已经推出来了,是李纨送来的白釉茶碗,亦是她父亲、前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日常用的茶器。同林如海的毛笔一样,国子监可总管着各地的官学呢,虽是前祭酒,到底有几分藕断丝连的关系,有那些溜须拍马的富豪,为了给儿子谋取功名,纷纷出价竞拍,价格越抬越高,最后以三百两高价出售。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时候第三件拍品也请出来了,就是瓜尔佳侧福晋那双花里胡哨的雪青色绣花高底鞋。

    黛玉拉着妙玉衣袖问:“这个也能义卖?”

    兆佳小月也睁大了眼,“怎么我的羊皮小鞭子你就不要呢?”

    妙玉含笑道:“这东西不重要,关键是谁的,你们想想啊,瓜尔佳侧福晋从前可是八旗第一美人,名号在外,京中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和纨绔子弟恐怕要大打出手了。”

    果不其然,兆佳景仁刚报完由头,堂下已经嚷出了喊价声,众人各不想让,价格越抬越高,最终卖出了一千三百两的天价。

    后头还有黄夫人带来的洪昇遗稿,林黛玉的诗作、探春的大幅书道、惜春的大观园风景画、丫鬟们拿边角料随手做的的荷包、帕子、络子等玩意儿,每一样都被兆佳景仁和贾宝玉吹成闺阁裙钗的雅作,更是被冠上大观园书院周边的称号,都被卖出了极高的价钱。

    妙玉很得意地挑着眉头笑了。

    这当然也是她的点子,经过了半年的经营,如今在京城里,大观园书院的众姑娘已成了众人皆知的脂粉英雄。

    妙玉虽然没办法从根本上打击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程朱理学思想,没有办法扭转男子将女子视为玩物的不平等地位,但她可以合理利用这些闺阁裙钗们的影响力,用魔法打败魔法,用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在人们的脑海深处刻下“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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