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永恒大殿的路上,王子德里克遇见了他的兄长,狄斯贝克王位的未来继承人,安德烈·索拉尔·弗里德里希。

    “明天就要回亚诺尔么?我以为你能多待一些日子。”王子安德烈是个个子很高的中年人,脸型瘦长,眉骨和鼻梁都很高,短发短须,下颌角突出,显得脸型瘦长却方正,坚毅,并不美观的类型。

    反观德里克,虽然蓄起了胡须,但只要打眼一看就能确认是个英俊的男人,跟他的哥哥长得非常不像。

    也许因为两人并不是一母所生。德里克是戈尔斯坦二世的私生子。

    “是的,明天就会离开。”德里克点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兄长,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地,好像只是跟一个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朋友攀谈,“因为伊莲娜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她也思念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决定早一些回亚诺尔。”

    安德烈点头。

    “这次离开,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德烈抿抿嘴唇,语气似乎并非是客套话,“不过祝贺你,德里克,祝贺你成为新王。”

    德里克微微颔首:“谢谢。”

    对待这个哥哥,德里克的态度倒确实是相当冷淡的。原因无他,只是陌生。作为私生子,他能被戈尔斯坦接纳并养在宫廷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每天见到的无非是些嫌弃的目光,每天听到的无非是些闲言碎语。而兄长安德烈,对他来说更好像是在这宫廷里飘荡的幽灵,难得一见。

    同样,对安德烈来说,德里克也是这样的。

    “父亲已经召见过你,想必狄斯贝克和亚诺尔之间的命运也有了结论。”安德烈又说道,“所以,你是如何回应他的——是臣国属地,还是互不相问。我知道亚诺尔虽然历史传承相当悠久,文化底蕴也非寻常国家能比,但它的日渐贫瘠是肉眼可见的。”

    德里克摇头:“亚诺尔永远都只是亚诺尔,不会成为任何国家、任何家族、任何强者的附庸。”

    “如果这样,那我能做的也只有为你献上祝福。”对安德烈来说这似乎只是个消息,并没有任何积极或消极可言,毕竟他只是王位的继承人,并非实际拥有者。戈尔斯坦二世虽然日渐衰老,身体却尚且健康,自己衣食无忧,对王位暂时还没有那么渴望。

    但是“等以后我当上国王就帮你”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一是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老子头前儿里,二是这话说出来就好像盼着自己爷们儿死,好说不好听。

    对于安德烈的祝福,德里克看不懂。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到底抱着什么态度——当年自己在王宫中过得艰难,他并没有施以援手;而当自己因为顶撞王后被判放逐时,他也没有落井下石陷害自己。

    所以对这个哥哥,德里克常常怀着如对父亲一样的恐惧,未知的恐惧。

    辞别了安德烈,德里克离开王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在思索,思索上午时,与公爵哈特·莱斯特雷斯的对话。

    ……

    “我要求您,明天就离开塔洛斯、离开狄斯贝克,回到您即将继承的王国亚诺尔的国土之上。”

    当时,莱斯特雷斯是如此陈述的。

    这让德里克王子感到惊讶,因为在不息鼓动被消灭殆尽、自己的手下已经深陷牢狱的现下,哈特公爵的提议竟然只是要他提早离开王城。

    这无疑是在暗示他尽早逃难。

    “即便你不要求,我也有这样的打算。”德里克收束了釜之圣途的震颤,向莱斯特雷斯说道,“但是我仍旧要问你,为什么要求我提前离开故国、回到亚诺尔?”

    莱斯特雷斯张望着窗外的风景,荣光之都上方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有些阴沉,即便是天气晴朗的日子,那湛蓝的天空之上也像是蒙着层薄薄的灰。

    “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倒不如说最直接的一个原因是这国家只有您知道‘渴求者’的真实身份,只有您尽早离开,我才能完全安全。”

    “第二点,您似乎并不打算在成为亚诺尔的国王之后臣服于狄斯贝克。对么?”

    德里克点头,直言不讳:“是的,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所以您留在这里就更没有意义了。”莱斯特雷斯扭头一笑,那笑容令德里克感到厌恶,“并且,随着您在塔洛斯逗留时间的增加,更多企图从亚诺尔的臣服中捞取利益的人会对您动手——不只是狄斯贝克的人,也会有亚诺尔的人。”

    确实如此。毕竟亚诺尔也是个结构完整的政权国家,国王之下,大小贵族不计其数,国王艾尔·西里斯已经病入膏肓,公主伊莲娜的疾病诅咒由来已久,统治这国家的西里斯家族即将断绝,那么新王究竟由谁担任犹未可知。

    在这种时候,公主忽然有了丈夫,国王忽然有了女婿,这对亚努尔的本土贵族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而如果这位王子死在自己的故土上,那自然是谁都赖不上的最好的事情。

    面对德里克迟疑闪烁的眼神,莱斯特雷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阐述了一下自己对这年轻人的看法。

    “我虽然研究心之圣途的咒术,但不代表我本人就是十恶不赦的邪魔,你虽然不是正统的皇室成员,但你仍然是戈尔斯坦陛下的儿子。国王陛下对我有恩情,所以我希望他的每一个后代能够平安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回到住处,德里克发现妻子伊莲娜在空旷的客厅闲坐。她的面前摆着一盘水果,被切开的苹果切面已经发黄,看来没有得到这位公主的垂幸。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德里克对于妻子可谓关怀备至,快步上前的同时已经将外袍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大厅里阴冷,你穿得太少!”

    妻子伊莲娜微笑,摇了摇头:“我今天起床,觉得身体很舒服。想要坐一坐,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要出去走一走。”

    “最好还是不要走动了,这里的一切对你都太过陌生,而且这个国家也不是全然将我接受。我希望你万无一失。”德里克说着,从盘里拿起一片苹果放进嘴里,“有个好消息——明天,我们启程回亚诺尔。”

    公主脸色一变,半是惊喜半是忧虑:“明天就走么?我甚至都还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会不会太过失礼?”

    “如果想见,以后也会有机会的,”德里克安慰妻子,眼眸之中的笑意越发强烈,“当下我最在乎的事情就是将你的诅咒治好,我已经找到了办法。等我们回到亚诺尔,我就会着手解咒材料的筹备。”

    初次见到伊莲娜时,德里克只是个孤身一人行走荒原的骑士。他因为在故土顶撞王后而被判处流放之刑。

    没能得到大骑士蕾奥娜的爱,也没能得到家族和故乡的容纳,他满怀悲伤地离开了狄斯贝克。

    不知过了三年还是五年,但他记得是在得到釜之圣途之后,在森林中,他遇见了一个躺在青石上的少女。少女的华贵衣装与不俗气质吸引了他,于是他与她交谈。

    他知道了伊莲娜的名字,也知道了她因为身受厄难的诅咒,生命日渐衰弱。在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后,她孤身离开城邦亚诺尔,在森林中等死。

    德里克不忍她如此无人知晓地逝去,于是劝慰了她,带她回到了亚诺尔。

    之后的故事便非常简单——公主找到了合心意的夫婿、病入膏肓的国王找到了合心意的王位继承人。而德里克则开始研习咒术,并在深感知识匮乏的时候想到了故乡王城的大书库。

    他只是没想到,哈特·莱斯特雷斯公爵竟然是咒术研究的集大成者,更是王城隐秘教团“不息鼓动”的创始者。为了得到他的帮助,德里克王子向公爵许诺了手下瑟芬克·雷顿的保护,以及亚诺尔藏书馆中所有关于咒术与神秘的古老典籍。

    他更没想到,自己得到解咒秘法,竟是在这个教团被灭、手下被抓、哈特与自己都处境危险的日子。

    这一切都过于戏剧化,又因戏剧化而不够合理。

    但是无所谓,他只在乎妻子能否被完全治愈。只要伊莲娜能够健康,未来的日子便有了期望。作为国王的私生子,他不曾得到过什么人的温暖,但是妻子却从未对他有过半分的厌弃,反而总是那么温和、那么亲善、那么尊敬着自己。

    我德里克·奥伦治·弗里德里希,只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

    ———

    第二天,罗伦和蕾奥娜外出散步的时候听说了德里克王子离开塔洛斯的消息。送行的人不少,不过国王和王后,大王子和王妃都没有到场。

    “不知道叔叔有没有去。”蕾奥娜随口问了一句。

    “你叔叔是个商人,即便没有商机也会习惯性地卖个人情,应该会去的。”罗伦解释着,顺手拿起了一个杨桃。他前世吃过一次杨桃,但是因为形状的深刻而忘记了味道。

    想起自己曾经跟丈夫说起过德里克对自己的失礼,蕾奥娜怕罗伦心怀芥蒂,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问道:“你觉得那家伙是逃走了吗?”

    “难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研究咒术,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还不是离开的时间。也许他真的逃走了,也许他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

    “胁迫?比如……那个渴求者本人?”

    罗伦双目沉沉,将杨桃放回摊位,暗暗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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